□ 許佃來
如果說,每個人都有一片專屬自己的內心世界,那么,我愿你的世界總有一片日月星辰大?!}記
這里面朝大海,春暖花開;這里日月星辰、波光粼粼;這里一直讓我魂牽夢繞……
日月仿佛是從大海里出來的;燦爛的星辰,仿佛也是從大海里出來的!
每個人心底或許都有一片孤獨而自由的大海,我們往往在深夜獨自潛入其中,有時又因為潛入得太深而思念陸地上的煙火……。大多數人一生都在這兩者間穿梭。于是乎我總覺得,鹽圩里的日月要比城里來得真實,畢竟它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。
光影、日月的變動,就是時間。
沒有時鐘的鹽圩,總是看日頭的變化。奶奶說,太陽到門檻這里了,能煮飯了。母親說,七女星轉到后面去了,就是秋天了。
那些寒冷的黑暗的大風從屋頂嗚嗚吹過的晚上,暗淡的草屋里,一盞遍身油膩的煤油燈掛在墻上,我跟母親坐在火盆旁,泥墻黑乎乎的,啊,就像我們貧窮的一望無際的生活??墒?,母親就像一團溫暖,她瘦弱的身體里,蘊藏著一種我看不見卻能感受到的火焰。這樣的日常里,一定有著生活的深意,不然,為什么我一直記得這樣的畫面。
日月星辰,就是時間。
鹽圩里的人就是跟著日月星辰在一起,過最自然的日子。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為什么,我們開始懷念最原始的生活。因為大海在這里變成了一池鹵水,昨日的夢從今天開始曬起??癖┑牧胰照舭l了多余的季節,沉積下來的是曬鹽人厚重的汗滴。當那再也曬不黑的皮膚滲出的一顆顆晶瑩的鹽粒被運走,曬鹽人的血液和淚水增加了許多咸的濃度……。這些懷念里,有一部分生活的苦楚,被過濾了,剩下美好的真實的部分,就像巖石裸露出來的表層,它總是最真切的,可以用手觸摸的部分。鹽圩里的人,在我的眼里,是跟日月星辰一樣的發光體。他們溫暖善良的部分,就像光與熱默默傳遞到我的心靈,使我的生命不是冷漠的一團。
早上起來,看著太陽從前排人家的屋頂上面升起來,越長越高,一直升到大廩尖。地上就灑下許多的光斑,這些光斑跳躍著,就像調皮的孩子一樣。一直到太陽升到頭頂,光芒萬丈,我們不敢正眼看的時候,母親開始到小鍋屋里做飯了。
我們每天看日月經天,看它的腳從東邊走到西邊。我們感覺到時間,就是這樣的,一點一點的消磨掉了。
當一鉤淺淺的月牙掛在天上,那么細。母親會說,初二三涼月牙。為什么叫涼月呢。我不太清楚。也許只有我們蘇北這個地方,才叫涼月吧。月亮看起來,就像玉一樣光滑,想象著要是摸起來,也有玉的涼意嗎?
我們這樣看著涼月,一夜一夜豐滿,長大起來。一直到滿月。
滿月的晚上,坐在門前,奶奶會說,你看,涼月堂堂的。滿月之后,月亮就一點一點殘缺起來。我們心上似乎也有一個地方,一點一點有了淡淡的缺憾。這個缺憾是什么呢?原來是為著圓滿的消逝,為著時間的流逝。
可是,它總還會周而復始地圓起來呢。
月亮似乎從來都沒有變,變的是我們。
長大以后,讀李白的“白發三千丈,緣愁似個長?!币詾橹皇呛唵蔚木渥?,等到年歲漸長,才讀出巨大的惆悵。這是一首慨嘆時間的詩句啊。
只有在鹽圩才能看到繁密的晶瑩的星辰。
那是我們的星辰。
在月朗星稀的夜晚,那月亮旁的淡淡的星星,也引起我們許多的遐想。不在意他們是否遍布夜空,彼此交相輝映,也不在意他們是否星星點點,暗自閃爍,只在意這茫茫夜空中,究竟哪顆星最為耀眼,我們孜孜不倦于那樣的尋找與尋找之后的驚喜。
沒有月亮的晚上,就是星星的節日。
它們那么熱鬧,沒有聲息。
它們就是永恒。它們不說話,卻給我們無限的啟示。
在鹽圩,數星星的夜晚,就是與神秘世界對話的夜晚。在這無限的星空里,你得到的,比任何地方都多。